能够为司机提供额外保温层的羊毛汽车座套在中国东北的寒冬季节正是派上用场的时候，但随着气温在过去一个月大幅下跌，以往冬季常常热卖的座套却在货架上严重滞销。在沈阳市的五爱批发市场，李晓丽(姓名为音译)看着展示间内堆积的各式各样的座套，说“人们挣钱越来越难了，花钱也不像以前那么随便了”。
李女士的汽车座套滞销反映了中国东北萎靡不振的经济状况，她的生意萧条源自由于房地产市场衰退而导致的汽车销量严重下滑，虽然这种现象目前在全中国普遍存在，但在东北地区尤其严重。沈阳作为东北地区最大的城市，2014年前10个月的房屋销量同比下跌了26%，这反过来也体现了作为东北地区经济支柱产业的重工业已不再景气。
东北三省—黑龙江、吉林和辽宁，2014年前三个季度的GDP增速在中国31省市中位居倒数后五位，其6%的增速较全国平均水平落后了1.4个百分点。更严重的是，2014年10月东北三省工业产出同比仅增长了0.5%，远远低于全国7.7%的平均水平。
这些衰退的迹象让居住着1.1亿人口的东北老工业基地感到迷惘，东北在过去的二三十年中经济发展一直步履蹒跚，直到近几年才显示出了一些振兴的迹象。现在的问题是，这种经济发展失速是东北从重工业基地向现代制造业中心和东北亚贸易集散地转型过程中的暂时阶段，还是仍在一定程度上制约它的中央计划经济时代遗留下的长期问题？
上世纪30年代，因为蕴藏着丰富的煤矿和石油资源，东北地区开始在日本军队的控制下进行工业化，后来的毛泽东时代东北被打造成为中国的重工业中心，但随着80年代中国的改革开放，东北的光环开始褪色，珠三角和长三角地区成为企业家的投资乐土。上世纪90年代末期，时任国务院总理的朱镕基开始向亏损的国有企业开刀，推进国有企业改革，3000万下岗职工中有大约有四分之一都集中在东北，导致东北地区的失业率飙升、抗议之声蔓延。
中央政府在2003年提出了“振兴东北老工业基地”的计划，当时的想法是将国有企业转变为精益的现代企业；加强与周边国家的贸易；并通过培育包括从旅游到软件研发在内的新兴产业来拓宽经济发展空间。
仅从经济增长来看，政府几乎收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东北追赶上了全国10％的平均增长速度，并随后上升到全国领先地位，在2008-2012期间，东北地区12.4％的平均增长速度超出全国平均水平近3个百分点，使之成为全国经济增长最快的地区。
当前，中央政府正在努力引导国民经济以更加有序的、可持续的方式增长并已取得了卓越成效，也许经历过这一时期后，稍显放缓的东北经济会有所好转。但与全国其他地区相比，东北的经济衰退异常猛烈和痛苦，东北在努力进行自我改造的过程中暴露出了很多尚需解决。
有一些努力已经取得了实效：21世纪初期，东北地区的国有企业产值占地区GDP三分之二以上，目前已经降至50%左右，但是仍高于30%的全国平均水平。更重要的是，东北经济结构日益恶化，越来越依赖投资和制造业，而这些产业都因房地产市场放缓而受到影响。国有企业和私营企业都纷纷涌入采矿业、重型设备制造业和建设业。甚至处于国内领先地位的汽车工业，也与房地产市场密切相关，因为购买新房的人也倾向于购买汽车。在任何情况下，本土汽车品牌如红旗和金杯越来越远落后于外国竞争对手的受欢迎程度。
虽说中国其他地区的经济结构变得更为均衡，服务业对GDP的贡献率已经超过制造业，但在东北却恰恰相反，制造业占地区GDP的比重由十年前的47%升至2013年的50%，而与最初的振兴计划相悖的是服务业对GDP贡献率却下降了。更惊人的是，2013年东北地区的投资占到GDP的65%，几乎较十年前翻了一番，而这一指标的全国平均水平为略低于50%，而50%较之国际标准也已经算是很高了。
距离沈阳市东部一个小时的车程的沈抚新区，从这里可以瞥见有多少财政支出被不当的配置，一个名为“生命之环”150米高的巨大钢环竖立在空中, 它当时是被作为这座新城的地标性建筑而建立的，而那时这里还尚未有人居住，它两侧是施工到一半的建筑物和已经褪色的宣传这里是梦想家园的广告牌。
沈抚新区被规划设计为一座的位于沈阳和抚顺两市之间的“卧城”(大城市周围承担居住职能的卫星城)，其距沈阳和抚顺两市的路程差不多并由多车道的高速公路连接。但随着该地区的重工业的发展举步维艰，沈阳和抚顺市已被由房地产开发过剩而导致的高空置率所拖累，沈抚新区也未能幸免。“以前人们常常会一来就买两三套房子”一位“德尚国际花园”的销楼员。“而现在的入住率在50％左右，但这已经是这里卖得最好的楼盘了”她说。
重工业产能过剩的现象十分普遍，东北三省最近做出了一个惊人之举，下令大约100条水泥生产线从今年冬季开始停产4个月，以便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供应过剩的状况。据估计，多达一半的水泥产能都是过剩的。水泥生产行业本身只在东北经济中占很小一块，但作为占地区GDP6%的建筑业的重要原材料，它却很能说明重工业产能的普遍过剩。
不当的投资决策意味着用于社会服务支出的资金更少了，11月下旬，在东北三省中经济增长最慢的黑龙江省的省会—哈尔滨市的附近城镇，多达20000名教师因为工资和养老金过低而罢工。
旧有的计划经济思维根深蒂固，在上世纪90年代末，国有企业大规模倒闭后，一些城市的官员曾认为他们需要中央政府拨款来资助更多的国有企业。辽宁省社科院的梁启东(姓名为音译)甚至认为，东北是全球苏联式经济的最佳典范，因为其中央计划思维持续了如此之久。他称：“很多人仍不能真正理解或不相信市场的作用。”
东北的发展在某种程度上也受制于其地理位置，不同于占据了主要国际贸易通道的华东和华南，东北毗邻朝鲜和俄罗斯人口稀疏的远东地区，不远处是同样荒凉无垠的蒙古，东三省最重要的经贸国是日本，但因为近两年中日紧张关系加剧而受阻，2014年前三季度，日本在辽宁省的投资同比降低33.5%。来自韩国的投资仅为日本的三分之一，而且降幅更大。
人口因素也开始产生负面作用，整个中国即将迎来适龄劳动人口峰值，而东北一对夫妇平均生育不到一个孩子，其出生率较全国平均水平低了三分之一，即使是出生率极低的日本，其1.4的出生率也高于东北的出生率，东北人口正在迅速的老龄化，而且受到人口外流的影响， 据北京大学的研究结果显示，东北地区净流出的劳动人口达200万。
但前景并非完全黯淡。近年来的一些投资取得了效果。沈阳正在通过扩建机场逐渐确立其作为亚洲北部中心的地位。尽管沈阳拥有800万的人口，但是直到2010年，这座城市才建成了用于缓解地面交通堵塞的地铁系统，已经开通的两条线路在高峰时间被挤得水泄不通，另外九条线路在未来将会开通。
但东北长期以来一直被视为弱点的工业传统也有希望转变成为一个优势。沈阳机床集团(SYMG)转型升级的例子可以告诉我们可以做些什么，以及还需要做些什么。沈阳机床集团之前是毛泽东时代的国有工厂，就像一座封闭的城市，它为工人提供住房、学校甚至剧院。上世纪90年代的市场改革彻底打破了这种状态，三大工厂合并重组，数千名工人失业下岗。
大约在同一时期，沈阳机床集团走出了一条向现代化发展的新路，通过挂牌上市、引进德国公司的专业工程技术、建立现代化厂区，公司的全球机床制造商销售排名从2002年的第36位飙升到2011年第1位。但是2011年是东北经济增长较快的一年，沈阳机床集团的在那一年发展自然是水涨船高，随着东北地区的经济放缓该公司的销售额开始下降，而且国外的同行业竞争对手在中国市场占有的份额越来越多了。
中央政府对此感到担忧，2014年7月，中央派遣调研人员前往东北，李克强总理曾在2004年至2007年担任辽宁省委书记。调研人员得出的结论是东北官僚主义严重，数据造假猖獗。不过，李克强总理暗示，中央将继续对东北提供援助，他称国家不会忘记东北曾为中国发展所做出过的贡献。
自那不久之后，国务院推出了35项政策举措力挺东北振兴。政府承诺将加快铁路、机场和保障性住房建设、扶持包括从智能机器人到集成电路装备在内的高新技术产业，这些措施仍然高度依赖政府和大型投资项目。但令人鼓舞是，它契合了正在全国推广的新一轮市场化改革，鼓励东北地区的国有企业出售股份给私营企业，以便扩大资本规模并提高企业的专业化水平。
沈阳机床集团的董事长关锡友(姓名为音译)称：新一轮改革的主题是“放权”，政府必须放松对经济的控制，迫使企业自身寻找解决问题的出路，他相信这最终将恢复东北作为中国经济引擎的地位，但是正如近几年的情况所显示的那样，在中国的老工业中心，“放权”并非易事。
（译者： 大神布朗M 来源：译言网）
（责任编辑邮箱：shengxch@efnch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