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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平:一位另类高官在体制内的传奇和遭遇

中国投资有限责任公司23日公布人事任免,经董事会审议通过,谢平不再担任中投公司副总经理职务。中投公司表示,对谢平过去8年来参与公司创建与运营、战略发展、投资管理等方面做出的卓越贡献,给予高度评价并表示衷心感谢。

据金羊毛工作坊获悉,谢平的下一站将是中国金融四十人论坛——当前最热门的智库。谢总这么多年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一直有持续而强烈的学术情结,应该算是“官员型学者”,来到CF40,是回归本职工作。

我们特选取一篇旧文,以飨读者:

一位另类高官在体制内的传奇和遭遇

《新世纪》-财新网 作者:凌华薇 

谢平惜别汇金

4月8日,55岁的谢平结束了中央汇金公司(下称汇金)总经理一职,只留任中国投资公司(下称中投)副总经理;分管业务也有所改变,不再与汇金有关涉,而是改为协助中投总经理高西庆进行海外投资。

消息传出后,谢平的工作日程仍旧如常,与之见面者称其神色亦未有异。不过,谢平拒绝了本刊记者的约访。

但没有人会忽视这一变化。谢平出任汇金第一任总经理,至今已经六年多。期间,谢平经历了各大银行引资上市、券商综合治理等问题金融机构的重组,“可谓在波澜壮阔的中国金融改革史上浓墨重彩地留下重要的位置。”

谢平作为中国金融改革的推动者,业绩昭然,但上述考语由谢平亲口说出,足见其直率张扬的个性,并可以想见在现实中召来的物议。

事实上,他几乎与所有利益相关方均有过激烈的交锋:国有银行改革中对高管定薪,无疑动了多数人的“奶酪”;银河集团重组,不啻同证券监管当局就人事任命权斗争;国泰君安和申银万国的股权退出僵持甚久,与地方政府多有抵牾;光大集团重组中就缩股和资产归属“锱铢必较”,更显得缺乏官场上的圆通。

不过,在这些“争议”背后,谢平确乎在一以贯之地推行现代企业制度的基本原则、商业信用制度和股东权利,试图履行国有出资人的基本职责。

“谢平如被打入冷宫,无异于对改革者的惩罚。”一位观察家称。

“不过,他最适合的还是央行的研究局局长那样的职位。如果能进一步注重修养,在一个相对宽容和尊重人才的环境里,他甚至有可能成长为一位合格的央行行长。”谢平的一位旧同事有此评价。

最久局级干部

谢平出生于浙江温州,一直给人亦官亦学的印象。尖锐言辞的背后,又不乏江浙人氏的精明和弹性。

与一般美化或简化自己经历的官员不同,谢平向公众提供的简历丰富细致。他在“文革”后曾就读于温州业余科技大学英文班,但学习时间不长,两年后直接考入西南财经大学经济系,获得研究生学位,并首度进入央行;1988年,在职获得中国人民大学经济系博士学位。

1985年进入央行后,谢平几乎在所有重要的部门工作过,亦有地方工作经验。1998年出任央行研究局局长。

谢平并无海外学习背景,却依然赢得来自严肃学界的尊重。他曾三度获得“孙冶方经济科学奖”。

“他有深厚的经济学功底,对问题敏感,对世界各学术流派最新观点总是信手拈来,用得恰到好处。”加之对央行丰富的数据和资料库的资源稔熟运用,谢平几乎是所有他出席的学术会议上的亮点,“总是不乏震聋发聩的观点和命题。”一位海外学术背景的金融研究专家由衷评价。

不过,由于个性张扬,直言不讳,谢平成为央行任职最久的局级干部。“几次党内提拔,都受制于民主测评分数太低。”一位央行内部人士表示。

2005年1月,谢平和他的学生陆磊在《财经》杂志披露了一项有关中国金融腐败问题的重大研究成果。这份题为“中国金融腐败的经济学分析:体制、行为和机制设计”的研究报告,一时激起相当大的社会反响。

谢平亦对农村金融问题长期关注。他主持下连续几年举行的农村金融研讨闭门会议,至今被业内认为是最有建设性的农村金融研讨会,议及农信社、农行改革、民间金融等课题,时有来自不同监管当局的发言者在会上针锋相对,引发的碰撞和思考,远非一般的文牍主义可比拟。

银行改革突围

2003年11月,谢平转任央行首任金融稳定局局长,并兼任汇金第一任总经理(2005年6月改为专职),首要任务就是推动国有银行改革。

上任之初,谢平首先面对的是证券市场超级庄家德隆集团的垮台。“(德隆实际控制人)唐万新是我从机场接回来的。”2004年8月,谢平拍着自己的胸脯告诉本刊记者。

在德隆崩塌之后,谢平攻心为上,派旗下处长日夜陪伴其整整一月,理清“德隆系”庞杂的资产和负债脉络,后转交给华融资产管理公司处置,避免了系统性风险。

2004年2月,原建行行长张恩照受贿案发。此时,正值国有银行内部改革难以突破之际。谢平告诉本刊记者:“应抓住这个机会改革,张恩照的问题就是在党委会一言堂,权力没有得到监督。”

他触及的几乎是国有银行改革中最敏感的地带,即党委会代替董事会和行长办公会直接管理银行,高管选拔遵从“党管干部”体系,政治激励和市场要求相悖。这与国有银行建立现代企业制度的目标直接冲撞。在他和建行董事长郭树清的共同推动下,国有银行的日常管理权交由行长办公会,党委会则转由研究银行长期战略等重大问题并提交董事会审议,在一定程度上厘清了党委会、董事会、监事会这“三会”的关系。

当时,谢平希望能推动国有银行的副行级高管脱离党管干部序列,实行市场化选聘。然而,这一目标至今未能实现。不过,国有商业银行设置的三大CXO及最近的市场化选聘个别副行长,则是组织部门和有关监管部门的主动改革之举。

“谈起国有银行的问题,他对原来央行的老上级也毫不客气。”一位接近汇金的人士表示,“开会时往往是银行的人说了几句,他就抢了过去,变成他一个人在谈观点。”

“那么多职务消费,住着银行在北京最佳地段的大房子。做得不好我又不能把你炒掉,凭什么拿那么多钱?”谢平在谈起国有银行行长们在双轨制下的薪酬问题,往往直批逆鳞。最终财政部金融司出台了种种限制国有金融机构高管薪酬的新规。

为了提高汇金向各家金融机构派驻董事的质量,在谢平主持下,汇金在市场公开招聘董事,以改变过去董事主要由退休老干部为主的现象。虽然这一改革的成效还有待改进,但业界多有称誉。

“四面树敌”

从2005年开始,汇金承担了问题金融机构的重组,从券商到保险公司,几乎扮演了“金融国资委”的角色。在问题金融机构的处置过程中,汇金并没有成为一个简单的政策工具,而是进行了一场场理想化的做实国有股东出资人的试验。其中,谢平被认为起到了重要推动作用。

最典型的是银河控股和银河证券的重组。在向其注资后,汇金一直试图发挥股东作用,几经波折,最终获得了本属于会管券商的银河证券的人事权。汇金派去副董事长后,谢平示意从市场找来职业经理人胡关金。而银河内部机关重重,胡关金“百日变法”未果即提出辞职。由于胡与谢平同为温州人,因而引来任人唯亲的非议,谢平最终亦未能坚持对胡的支持。

至今汇金仍未在光大重组的问题上让步。光大集团重组之初积重难返,汇金入股后占据了70%的股份,后来光大集团借光大银行上市之际,希望划拨汇金手中的股权。双方僵持不下,成为光大银行上市的最大障碍。

“汇金是政策性机构,因此不应谋取暴利。”问题金融机构在渡过难关之后,多提出类似的诉求。曾在券商综合治理中获得汇金注资和借款的国泰君安、申银万国两券商,就是基于这一理由,希望汇金在券商上市前将股份转让给上海的机构。与汇金僵持很久后,才作出交换,一退一进,汇金保留申银万国,而将国泰君安让渡出去。

事实上,汇金在进驻问题金融机构后对高管的问责、“换血”,已经使得一些机构避之唯恐不及。一家大型保险机构本来有机会获得汇金注资,但坚决抵制。

部门纠葛往往有难以尽言的复杂之处,但是在汇金的突进之下,国有出资人的形象开始变得不再空虚软弱,谢平也因此在业界留下了“好斗”之名。即使面对副部级的国有大行行长们,其强项本色并不稍让。谢平不止一次提出,汇金没有行政级别,他是以公司和市场的形式行使股东职责。

中投成立后,汇金划归其下,央行背景的谢平日渐寥落。2008年,谢平身体不佳,住院治疗,一度体重增加,与往日判若两人。而网络上一度出现关于他个人生活作风的帖子,言辞激烈。“这对他的打击很大。”接近他的人说。

2003年,每月一次到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授课之时,谢平都是开着一辆老式的蓝色桑塔纳;成为汇金总经理后,换成一辆白色宝来;再至中投成立,座驾才随高管一律换成了奥迪。“凭着教学和演讲,谢平本就可以获得不菲的收入。”一位大学教授曾这样表示。

“他有些消沉。”2008年后,昔日的部下对谢平颇有微词,“如果不是那么任由性子顶牛,很多事儿能解决得更好,更能打开局面。以他这样的个性,能在体制内生存这么久,已经是奇迹。”

“如果他能抓住机会,用立法的形式将汇金的使命、权力、义务确定下来,就不用唐吉诃德式地与所有利益相关方作战。这对作为改革者的他才是一种保护,而且能保住改革成果。”一位金融改革专家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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