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锋：宏调魔鬼也在细节中

（十年宏调系列评论之十九）
    决策分析支持系统如更全面呈上有关信息，2004年4月宏调风暴的个别超常举措或许不必推出
　　2004年4月强势宏调举措急促推出，评论人士用“疾风骤雨旦夕至”形容。此轮宏调风暴见效快，不过也难免有较多副作用。从总结历史经验角度或可探讨：4月底宏调风暴是否有略微舒缓可能？个别“铁腕”举措是否非用不可？
　　探讨这个问题其实颇为不易。从经济分析的角度看，如何解读当年一季度数据的实际含义是问题的关键：2004年一季度的数据是否真的显示2003年下半年和2004年初的紧缩措施并未收效，甚至反倒折射出地方、企业、银行联手抵制宏调，因而政策非升级加温不足以保证宏调政令畅通？
　　魔鬼总在细节中。为了更好的理解，我们免不了需要探讨一些宏观数据细节。
　　2004年一季度的GDP增长率9.7%，CPI增速2.1%-3.2%，不算太高。但是投资增速超过40%，钢铁投资增速超过100%，这构成宏调升级的重要背景。不过，仔细分析数据可见，一季度投资增速高企，相当程度受到“翘尾效应”等技术因素影响。实际的情况更可能是，元月投资增速到达高点后，2-3月已开始下降。当时决策分析支持系统如能更全面地上呈有关信息，4月宏调风暴的个别超常举措或许不必推出。
　　上周专栏提到，2003年二季度投资增幅最大：同比增速5月-6月分别上冲到44%和48%，环比增速4月-5月分别为6.4%和11.3%。给定上述事实，“翘尾”因素将使2004年一季度投资增速很难大幅下降。元月投资增速高企，可能反映了上年底中央发出严厉调控投资指令后，一些地方加快即将开工项目导致“抢末班车”效应。不过2月-3月增速回落，则显示宏调政策开始收到预期效果。
　　看看分月数据：2004年前两个月投资实际增速为40%，3月降到33%。环比数显示得更清楚：2004年1月-2月环比增速分别为5.8%和2.3%，3月已跌至-1.0%。
　　还有一个比较技术性的有关月度投资占比值的调整因素，可能导致2004年一季度投资增速显著高估。统计部门采用截至特定月份末尾累计数的方式报告特定年份的各月投资额，由此可得历年各月投资额占全年投资比重。上世纪90年代中期后各月投资占比值变动，呈现了两个引人注目特点：一是历年12月投资占比极高，如1995年和1996年高达37.5%和37.4%；二是此后历年12月该占比值持续下调，2004年已下调至15.9%。
　　北大教授宋国青多次提及和评论这一统计现象。冬季12月显然不可能发生超过全年三分之一的投资活动。一种可能的解释是，统计部门获得年度投资数较准，月度投资数据则系统低估，次年初得到上年投资汇总数后，把月度数据累积误差通过12月份数加以调整，由此导致12月投资占比统计值超高。后来统计部门不断下调12月占比，也一并得到解释。
　　这个枯躁的统计细节与我们所讨论的问题关系在于，各月投资占比加总必等于百分之百，下调12月占比值意味着上调包括一季度各月在内其他月份占比值。初步计算发现，这个因素可能导致2004年一季度投资增长率被高估6-7个百分点甚或更高。
　　钢铁投资增速也在一季度经历下行拐点。2004年1月钢铁投资同比实际增长率高达142.1%，环比名义增长率高达36.7%，考虑2004年和2003年春节分别在1月和2月，2004年元月投资增速确实异常高。2003年底中央严令限制钢铁等部门投资，一些地方在投资项目上“抢末班车”，可能是元月投资反弹原因之一。
　　但是2月钢铁投资同比增速已回落到135%。考虑上述春节效应，可比意义上2月同比增速回落幅度要大得多。3月-4月钢铁投资同比增速进一步下降到41%和30%。钢铁投资环比增长率更清晰地展现了一季度拐点：2月大幅下降到5.1%、3月跌至-15.6%、4月仍为负数。
　　一种观点认为，地方响应北京调控投资举措，大体包含两阶段行为模式。首先评估研判政策信息是一般提示还是严肃制止。如读懂高层动真格调控意图，则可能会采取“已上马项目开快车，快上马项目开稳车，未上马项目急刹车”的分别处理模式。
　　这个观点与2004年一季度投资增速变动有暗含之处。2003年底高层严厉控制投资政策意图与决心已明确展现，一些地方可能开始对投资项目分门别类处理。“开快车”导致1月投资增速短暂上冲，“开稳车、急刹车”则使2月-3月投资增速快速回落。地方“下有对策”动机会短暂起作用，随后会很快回归服从中央指令正轨。问题在于，考虑上述翘尾效应，即便调控政策有效，一季度投资同比增速也很难回落到正常水平。
　　作者为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