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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里·达杜什(Uri Dadush):日本经济衰退的真相

日本的经济或许不会是“世界第一”,但也不至于像很多观察人士所说的那么糟糕

对于本国经济,日本官员一直表现得忧心忡忡,认为它已失去结构性竞争力,且已陷入末期衰退之中。但在笔者看来,事实刚好相反,虽然现在的日本已经不再是世界经济的主宰,但它仍是世界经济强国,它的经济也没有朝着衰亡的方向发展。

就经济表现而言,日本被普遍认为是发达国家中成绩最差的学生。哈佛大学教授傅高义(Ezra Vogel)在其著作《日本第一:对美国的教训》(Japan as Number One: Lessons for America)中所记述的那个优等生经成为过去。现在,它正为一系列所谓的经济缺陷而焦躁不安。日本人抱怨他们国家的经济增长太慢、政府债务太多,担心国内出现通货紧缩,对日益增加的老龄化人口感到忧虑。他们认为国内劳动力市场缺乏灵活性,官方公布的失业率数字远低于实际失业率。此外,他们还认为日本已无法吸引国外投资,出口增长缓慢,而且国际收支状况也在不断恶化。政府为削减预算赤字而出台的备受争议的消费税上调政策只是加剧了国民的忧虑与恐慌。

这些经济上的担忧同政治和地缘政治上的担忧纠缠在一起。日本会不会与中国发生军事冲突?拒不承认日本犯有战争罪的安倍晋三该如何处理与中韩之间的紧张关系?鉴于2011年3月福岛第一核电站发生的核泄露事故,日本国内还应不应该重启核电站项目?所有这些都是日本国民经常谈论和辩论的问题,而这也加剧了他们对经济问题的担忧。

但实际上,他们所感受到的这种经济衰退与日本的实际情况并不相符。作为一名游客,置身日本,你会发现这是一个生活标准非常高的国家,它有功能齐全的公共建筑物和完善发达的交通基础设施。这是一个崇尚高技术创新的社会,生产过各种令人叹为观止的产品,比如本田汽车公司出品的阿西莫—一个能像人一样行走、奔跑和跳舞的机器人。另外,统计数据也显示,相比于美国,日本的收入分配更公平,失业率也更低。

从数据来看,关于日本衰退的说法实际上是言过其辞。按调整后的购买力平价计算,现在日本的人均收入与法国和英国几乎维持在同一水平上,很难说是一个灾难。据联合国发布的《2013年人类发展报告》,日本在基于教育成就、人均寿命和收入等指标而进行的综合排名中位居第十,排在瑞士之后,加拿大之前。

乍看之下,这个国家在过去25年里的GDP增长记录确实有些不堪。年均1.3%的增长率仅相当于美国的一半。但这种比较是具有误导性的,因为它并没有将日本的老龄化人口因素考虑在内。若按劳动年龄人口进行调整,日本在过去25年里的年均增长率为1.6%,高于美国,与德国大致相当,是意大利的两倍左右。所以说,如果存在一种“日本病”,那么这种病也会传染其他很多发达国家。

自20世纪80年代末金融泡沫破裂以来,日本的确出现过间歇性的通货紧缩,但这并未阻止国民的消费开支—随着老龄化人口的增加,家庭储蓄率已呈大幅下降趋势,也未阻止工人生产率的提升和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的确,日本有着庞大的、且仍在不断增长的政府债务(按净额计算,现在相当于GDP的136%),在通货紧缩情况下,债务偿还诚属难题。但一个不可忽略的事实是,这些债务基本上都为国内而非国外民众或机构所持有,因而也就为政府提供了更大的回旋余地。此外,与其他国家相比,日本的税务负担相对较轻,还有较大的增税空间。现在的日本仍是世界上最大的债权国,而且这个记录它已经连续保持了23年。

再者,日本政府的10年期债券的利率仅为0.6%,为世界最低,即便按通货膨胀预期计算也是如此。与那些正苦苦挣扎的欧元区国家相比,日本仍保留有货币和汇率工具。比如,为提升本国竞争力,安倍推出了积极的货币扩张政策,主导了日元的大幅贬值。

作为一个发达国家,日本实际上保持了一个较为体面的经济增长率,而之所以让人感到沮丧,是因为这个增长率远不及它过去的增长率,也不及当前其亚洲邻国的增长率。国内外观察人士认为日本陷入衰退,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在最近25年里,日本所处地区的经济增速一直是西方的3到4倍。就财富积累而言,英国用了几百年的时间才最终成为一个富裕国家,而日本只用了大约50年的时间就实现了这一目标。在20世纪80年代末泡沫破裂之前,日本保持着5%~10%的年均增长率。与此同时,中国和韩国等其他亚洲国家也在复制日本的经济奇迹。近年来,越南等国也保持了较高的经济增长率。

事实上,周边国家国际竞争力的提升强化了日本对自身经济和地缘政治的担忧。以汽车制造业为例,日本年产汽车超过800万辆,相当于美国的两倍。如今,它必须同中国竞争,而早在30年前,后者还是一个以生产自行车为主的国家。时下,中国每年出口汽车超过1800万辆,其中很多都是由日本公司生产的。此外,日本还必须同另一个邻国竞争—现在年产汽车超过600万辆的韩国。

要想与这些新崛起的国家进行有力竞争,日本将需要解决两个主要问题。第一,女性就业。日本女性大都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但她们在劳动人口中所占的比例却非常低。第二,移民政策。在严格的移民政策下,日本不仅难以获得所需的技能,同时也让经济失去了活力。若这两个问题得以有效解决,日本劳动人口每年可轻松增加1%,而经济增长率则有望上升1~2个百分点。

此外,日本还需要进行国内结构改革,对经济进行整顿,比如高门槛的农业保护主义、僵硬的劳动市场和低效的服务部门等。但这些问题并不是日本所独有的,其他发达国家也都或多或少的面临类似问题。贸易改革—比如建立跨太平洋合作伙伴关系(TPP)—将有助于日本解决这些问题。

日本的经济或许不会是“世界第一”,但也不至于像很多观察人士所说的那么糟糕。而且,它的改进路径也是显而易见的:促进女性的经济解放、放宽移民政策以及推进农业改革等。日本政府有无打破传统的勇气,将决定这个国家未来能否再次登上世界第一经济大国的宝座。

(作者系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国际经济项目高级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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