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尚进：警惕一个不容小觑的经济风险

第一财经：我们看到标普和穆迪都下降了对中国的信用评级，我们的楼继伟部长说对这种现象不Care，那么您认为它对中国到底意味着什么？其它国家有没有下降评级这样的现象？投资者应该把握什么？

魏尚进：楼部长当时回答那个问题的时候，碰巧是在中国发展高层论坛的会议上回答这个问题的，我碰巧在场，我猜测楼部长的意思就是说因为中国并不在国际资本市场上，政府不去外面借钱，从这个意义上说，关于政府债的各种各样的打分，对政府实际的资本成本，资金的成本没有直接的影响，从这个意义上说，财政部长可以说这个对我们没有实际的影响。当然，我们的研究以及国际经验表明，民间的融资成本，尤其是在国际资本市场上的融资成本，往往和这个国家主权的打分是挂起钩来。楼部长原来是回答金立群行长，金立群行长说亚投行出去借钱，他们的资金成本也可能间接的会和中国政府的成本挂起钩来，所以这还是一个需要关注的一个问题，即使中国政府不直接在国际资本市场上借钱，由于企业或者别的机构去借钱的话，也会和中国的主权风险评级挂起钩来。

第一财经：最近的耶伦的演讲，我们看到是偏鸽，而且有可能4月份不加息，甚至6月份也不会加息，这样的一种情况，我们中国投资者在进行资产配置的时候，需要注意什么？

魏尚进：我们分两个角度来考虑，第一是先考虑假设美国的利息要上升的话，对发展中国家，包括中国在内会有些什么样的渠道影响；第二再来考虑对美国的加息的前景做一个判断。美国的加息，如果出现加息的话，对中国，对其它发展中国家有什么影响呢？应该说有三个渠道，第一个渠道是美国要加息的话，一定是它的基本面比现在想象的要更强才加息，基本面的强本身是有好处的，会带动美国从各国的进口，所以哪个国家、哪个部门如果是属于出口型的，对出口依赖比较大的话，支持美国加息的基本面的发展，对这些出口的行业是有好处的；第二渠道是对于汇率的影响，一般来说，美国加息，尤其是加息加的比原来想象要猛一点或者早一点的话，会造成美元变强，发展中国家的货币会变弱，这个汇率的变化是一个比较普遍的规律，所以美元如果加息，可能发展中国家的汇率会出现贬值的压力；第三是资本流动的情况，美元的加息往往会造成国际资本流出发展中国家，流向发达国家，尤其美国，如果哪个企业对资本流动比较敏感的话，它的经济情况，股价也好，利润也好，对美国加息也会有比较敏感的情况。至于美国的加息的前景，我要提醒的一点就是说很多人认为，现在的市场认为美国经济比较弱，世界经济的一些波动也会造成美联储推迟加息，或者是要加的话加的量也比较小，但是这个东西完全可以改变，可能过了两三个月以后…

第一财经：看数据。   

魏尚进：看数据，因为美国央行一个重要的讲法，不是说简单加什么加，是我们要不要加，是根据数据说话，以后的数据可以变，一旦变的话，那么美元还是可以变成坚挺，发展中国家的汇率又会受到下滑的压力，这个因素一定要考虑进去。所以今天中国人民币相对的稳定，其它新兴国家货币的相对稳定，也可能是一个暂时的现象。

第一财经：我们看到CPI现在是正值，但是PPI已经出现了47个月的负值，而且PMI现在也有回升的趋势，您认为这种现象产生的深层次的原因是什么？为我们解读一下。

魏尚进：PPI的负值，具体的值取决于国内因素、国外因素两个因素加在一起，现在PPI的持续出现负增长的现象，不仅仅中国有，我在亚行也组织这方面的研究，发现很多很多国家已经有PPI的负值。纵观世界各国，在十几年前，PPI、CPI出现负值的现象很少，今天大约有一半的国家，或者有负的PPI，或者有负的CPI，或者两个都变成负的。所以这个现象变得非常普及，它们共同的一个国际因素是最近一两年里面大宗商品，以美元计的大宗商品价格增长率是负的有关系。当然，国内因素也重要，比如有些国家，比如说印尼，由于它的国内流动性放得很快，所以它的PPI、CPI现在还是正的，但是PPI负的国家更多，除了中国之外，比如新加坡、马来西亚、泰国、韩国，发达国家，日本、美国，欧元区的国家都出现有PPI负的情况。

第一财经：您认为这种情况如果持续下去的话，对我们中国的经济稳增长以及调结构有没有什么样的影响？

魏尚进：PPI是一个风险，值得重视，我们亚洲开发银行最近发布的《亚洲经济展望》，在我们谈大的风险的时候，也特地提出了PPI通缩是一个值得关注的风险，之所以说它是风险，至少有两个渠道可能会对经济有负面的影响。一方面，比如说我是卖计算机的，别人认为我下个月的价格比这个月的价格要便宜，三个月以后的价格比今天价格便宜，你假如不愿意今天给我下订单，每个人都要拖，假设所有厂都这样想的话，企业就很难把东西卖掉了。所以这个是对经济造成负面影响的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就是债务和PPI通缩有一个坏的交互作用，如果企业有很多债，多半的债务是以名义的价格定的，如果你的PPI在下降，对企业来说，它的负债的实际成本就不用再上升了，企业本来基本面不错的话，因为PPI和负债的交互作用，也变成是基本面会越来越差，所以企业就会出现经济困难，企业的投资兴趣也会下降，这是负的PPI对经济负面影响的另外一个渠道。而且中国碰巧最近一段时间企业的负债率又上升得比较快，所以和刚才那个PPI的通缩要结合起来考虑，使得这个风险更加值得关注。

第一财经：我们现在再关注一下油价，油价自低点反弹近50%之后，我们看到大宗商品也有所表现，您认为大宗商品有一个怎样的预期？我们投资者在这方面应该关注什么？

魏尚进：根据大宗商品的金融市场的价格来看，短期之内，大宗商品短期小幅度反弹，有这样的情况，大幅度反弹，金融市场表面上看不到。但是我认为中期层面来看，有很多大宗商品反弹有空间。有一种讲法认为大宗商品之所以最近出现低迷，和中国的增长速度很快的下来有关系，因为中国的增长速度不可能回到原来10%的速度，所以大宗商品的价格就回不回去。我认为这个讲法是不准确的，因为我们仔细看数字的话就发现有很多大宗商品，它们的价格的波动，中国其中扮演的角色是比较小的，有些大宗商品，中国扮演的角色比较大，比如说铜，但是更多的大宗商品，其实中国的需求，包括进口需求占整个世界需求的比重并不是那么大。这样一个认识的重要含义，就是这些大宗商品今后它们价格的反弹主要取决于整个世界的经济是不是可以复苏，以及其它一些新兴的国家，比如说印度，比如说缅甸、越南，他们会不会成为新的世界工厂，如果他们变成世界工厂的话，他们对很多大宗商品的需求也会上升，即使中国的增长速度不回到原来很高速度的话，那些大宗商品的价格强劲反弹的概率还是很高的。

第一财经：那么稳增长应该在什么地方下手比较好？有没有什么样的主导产业可以助力我们的GDP依然可以保持在6.5%左右？

魏尚进：增长的目标最好是要和一个经济体的潜在增长率挂起钩来，当你和潜在增长率挂起钩来，那么这个增长就比较有基本面来支持。现在影响中国经济速度在逐渐下滑的重要的结构性因素，一个是人口因素，中国的就业年龄人口每年大约以0.3-0.4%的速度在下降，这个基本面就决定其它东西不变的话，GDP的增长速度也会以大约每年从0.2%到0.5%这个速度会下滑，所以速度的逐渐放缓，是和基本面吻合的。第二个基本面的因素，恰恰是因为中国30多年的增长，如此的成功，使得劳工成本上升得比较快，劳工成本的上升，国际经验表明，这时候你需要转型了，你原来做的东西，曾经很有竞争力的，今天没有竞争力了，你需要找新的东西来做。找新的东西来做，这个过程本身肯定是要比拼成本增长得要难，所以这个历史经验表明，增长速度要下滑，这也是另外一个基本面。比如说曾经我们很赞赏的“四小龙”以增长速度快出名，以前的“四小龙”今天都是“四小虫”了，从它们增长速度来看。所以这样的一个国际规律也适用于中国，增长目标需要和由基本面决定的潜在的增长率需要挂起钩来。

第一财经：我们看到市场对于人民币汇率的预期总认为它在贬值的趋势上面，我们的高层领导总说要保持人民币汇率的稳定，我们要盯一揽子货币，您认为我们怎样能够让我们的货币政策更加的透明和有效，能够跟市场预期达成一致？

魏尚进：我们上一次的汇率变化，总体来说，我认为它的走动的方向是更加接近于基本面，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是非常积极的，关于所谓参考一揽子货币的话，也让市场对央行的政策更加明确了一点。我个人认为，下一步需要做的改革应该是让名义汇率的灵活性更加加大，即使是坚持所谓的有管理的浮动汇率，没关系，不过需要管理稍微少一点，浮动更加多一点。这样做重要的目的是让实际汇率更加接近于基本面，防止实际汇率出现严重高估的现象。有一种说法说汇率的波动对实体经济有很大的影响，所以我们要稳住，要稳住汇率，这个讲法需要补充的一点是说政策至多只能去稳住名义汇率，但是实体经济往往更多关心的是一个实际汇率，稳住名义汇率和稳住实际汇率，不管你是稳住针对于某一种外币的汇率，还是稳住针对一揽子外币的汇率也好，名义汇率和实际汇率不是一回事，所以很难两个都稳住。而且你稳住名义汇率的话，就有可能由于基本面发生变化，结果你的汇率出现高估的现象，出现高估，根据各国发展经验表明，往往会给一个国家带来经济的困难，这对发展中国家适用这句话，对发达国家也适用。所以小结起来，我认为下一步汇率改革的一个重要的方向应该是进一步加大名义汇率的灵活性，为了防止实际汇率再出现高估这样的现象。

（编辑：谢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