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利比亚到了做出真正妥协的时候。起初，支持干预的主要理由是为了保护利比亚人民。果断行动将西方与席卷中东和北非的人民运动结合在一起，理想和利益都为这一目标提供了合理的解释。出于同样的原因，马上停止战争，比反对党根据目前班加西国家过渡委员会(National Transitional Council)支持的条件获胜还要重要。
一些条件仍不容商量。穆阿迈尔•卡扎菲(Muammar Gaddafi)必须下台。如果他仍留在利比亚，那么条件必须是避免他保持一个权力根基。战争必须停止，双方必须从居民点撤出。然而，其它一切都应摆到台面上来。
我们还记得干预是如何开始的。阿拉伯世界以及接下来的联合国(UN)能够就使用武力达成一致的唯一理由，就是保护利比亚平民。安理会1973号决议批准了设立禁飞区和其它措施，还罗列出了许多人道主义关切和理由。4月14日，北约(Nato)及其伙伴表示，它们将继续以密集火力进行轰炸，直到卡扎菲(Col Gaddafi)停止威胁平民和平民聚居区、确实将其所有兵力撤回基地、并允许所有需要帮助的利比亚人获得人道主义援助。
然而，这些条件都要求卡扎菲从目前所有争夺中的城市撤出。他不会主动放弃军事胜利的果实，除非与反对派达成可以接受的政治协议。
在联军中，美国、英国和法国似乎都有各自的政治“红线”，特别是将卡扎菲所有家人排除出过渡政府。由于卡扎菲拒绝任何不让他保住颜面（把至少部分权力转移给一个儿子）的提议，因此在卡扎菲被一颗炸弹（或他的一位手下）干掉之前，和平进程陷入了困境。然而，他的家人无一愿意做出妥协，因为他们的命运与卡扎菲休戚相关。
我明白让卡扎菲家族成员继续掌权的看法为何如此不得人心。我曾经对联合国的干预表示声援，因为我认为，卡扎菲的无情以及对其人民的漠视，令一个有着70万人口的城市出于险境。我也赞同国家过渡委员会许多人做出的承诺，即创建一个自由民主的利比亚。
然而，现在是重新思考的时候了，因为战争持续的时间越长，它可能持续下去的时间也就越长。双方都认为，“胜利”只是几周或者几个月的事情。但在类似的冲突——任何一方都无法做出决定性的一击——中，战斗本身就会造就一个激化和深化的循环，这会让达成和解的难度日益加大。
一开始，我和很多其他人一样，都认为此次冲突并非一场内战，而是一场利比亚人民的起义。我现在仍认为，的黎波里和整个利比亚西部地区民众普遍反对卡扎菲。但这并没有演变为大规模起义、或是对班加西反对派势力的明显支持。人们失去的心爱的人越多、越贫困、越成为侵犯人权行为（观察人士正开始把这些账算在反对派势力的头上）的受害者，他们就越有理由相信卡扎菲的宣传，并得出这样的结论：他们所熟知的这个恶魔还要强一点。
战士们做出的牺牲越大，他们就恨意越浓，并强化自己的立场，理由是只有彻底的胜利，才能为斗争的代价给出合理解释。战争持续的时间越长，手上沾满鲜血的反对派成员就会越多。此外，眼下进行的战争会削弱在利比亚重塑政治秩序的经济及社会前提。
与此同时，北约希望保护的利比亚人民所付出的代价正在上升。在战区，大量的人员伤亡和强奸事件正摧毁着家庭并招致报复。基础设施遭到了破坏，从石油生产到小型企业。利比亚武器泛滥，这将引发更多的冲突，并提升总体暴力水平。食物、药品和电力匮乏，教育、商业、旅游以及与外部世界的互动中断。整个国家的派系分裂和宿怨正不断加剧。
所有这一切，都会加大以下任务的难度：即重建一个其政府服务于人民、而非镇压人民的利比亚——这也是整个北非和中东地区民主运动的终极目标。以往，我们曾目睹过类似的悲剧，在伊拉克、索马里、阿富汗以及刚果民主共和国。而在东帝汶和科索沃等相对成功的例子里，一旦基本目标实现，就迅速停战。现在是探索所有可能的手段、让利比亚进入这一名单的时候了。
本文作者是美国普林斯顿大学(Princeton University)教授，前美国国务院政策规划主任
译者/梁艳裳
